寻向溪山窈窕处 只缘烟霞痼癖多——沈周《溪山深秀图》 赏析
时间:2014/11/29 作者:西泠拍卖 来源:西泠拍卖

中国古代的书画艺术,有两个看似矛盾的地方:一是技法训练上讲究师承有自,最好笔笔有来历:一是具体创作时又讲究即兴发挥,最好是灵感乍现即振笔直追。这或许在西方艺术家那里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在中国古代艺术大师那里,名作往往即是这样产生。沈周曾这样屡次描述他的创作经验曰:“余性好写山水……以兴至则信手挥染,用消闲居饱饭而已,亦无意于窥媚于人……或岁成一纸、或月连数纸……”、“山水之胜,得之目、寓诸心,而形于笔墨之间者,无非兴而已矣。是卷于灯窗下为之,盖亦乘兴也,故不暇求其精焉。”“余之绘事,无定期也。或在诗兴中,遇意而成也;或酒豪兴起成也……近构静阁三楹竹庄西畔,屏迹杜门,散发自娱。其间境日,黄鸟为俦、白云侣宾。在诗酒之余,便作山石萦带,林木蔽虚,杂踏人家,下上行旅往来,各仿一家。或三五日聚一景;或几旬而致高阁;或几月复加数笔,山石竹枝古木花卉……在兴之至不至也”。古代文人画家这种看似闲适的创作状态,却为我们欣赏和鉴赏他的画作提供了一种有机情境,质言之,即古代绘画的创作,是一个具体而多变的过程;流传的古代绘画,未必一定是画家最后的定稿。此沈周《溪山深秀图》可以说,正好可以证明这一点。


沈 周 溪山深秀图
水墨纸本 手卷
1506 年作 画心:237×20.5cm 题跋:20×21cm
说明:吴湖帆题跋并题签,吴湖帆、戴植、俞子才等鉴藏。由俞子才家属友情提供。

沈周(1427-1509),字启南,号石田,58岁以后改号白石翁,长洲相城人。曾祖沈良琛由长洲入赘相城徐氏,奠定基业,祖父沈澄、伯父沈贞、父沈恒皆高隐不仕,一门儒雅风流,乃至童仆皆能吟诗作画。沈周早年师从陆德蕴、陈宽读书,二十七岁左右苏州知府汪浒荐为贤良,因占得《周易》遯卦之九五,曰“嘉遯贞吉”,遂推辞不应,并终其一身守志不仕,而寄意于诗画。在诗文上,沈周初模仿唐人,晚而出入于少陵、香山、眉山、剑南之间,纵横恣肆,颓然天放。他所首倡的《江南春》(和倪瓒)与《落花诗》唱和,为有明一代文坛之佳事。著作有《石田诗文集》、《客座新闻》、《续千金方》等传世。在绘画上,沈周根底家学,受到伯父沈贞、父沈恒的影响,又以杜琼、谢晋、刘珏为师,直接元代文人画之遗绪。更上师古人,早年以王蒙为主,中年以后由元四家上溯董、巨及宋代诸家,晚年尤醉心于吴镇。山水画早期多为盈尺小景,四十岁以后始拓为大幅,逐渐形成了自己成熟的“粗沈”风格。花鸟画多以水墨浅色,以意写出,奠定了文人写意的传统。沈周在诗文、山水和花鸟画上所取得了重要的成就,使得他成为当之无愧的“吴门画派”宗师。

《溪山深秀图》卷为典型的沈周粗笔风格,布景起承转合,颇有巧思,大略分为三段,起首第一段溪山相对若阙,一潭中分,陂陀起伏处杂树映带,二高士正向溪桥漫步而去;中段则青嶂插天,松林落落,曲径蜿蜒隐现,回抱处有屋宇数间,一人把卷而读,一人担囊远眺;末段则平湖远山,平台古松掩映之下,一阁可供闲坐。画法上山石轮廓以粗笔中锋写就,洒落中有含蓄;体面则以淡墨略略烘染,一以清润微妙为宗;水面则作留白处理,与天空一起形成了虚实相生的空间;陂陀皴笔圆浑与石壁之斩钉截铁,形成视觉上的巧妙对比,方圆兼备、刚柔相济,从而使画面形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张力。松林落笔古质、点苔黝黑深重,提醒画面,精神为之一振。

卷后作者有仿黄庭坚自题:“纷纷落叶不堪数,兀兀斜阳尚可留。莫怪溪翁懒回首,青山正在水西头。正德丙寅七夕,挥汗作此。目眵手涩,殊乏清润,但存老拙在迹耳,观者毋哂。”正德丙寅(1506),沈周乃年届八十高龄,是他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年纪。据诗后的跋语,虽属于惯例性的谦虚,显然这是他晚年即兴之作,即是一幅具有未完稿性质的山水佳作。这种简笔而具有画稿性质的即兴之作,反映了沈周作画的一个习惯,也为我们鉴赏他的一些作品提供了颇为有趣的维度,例如上海博物馆藏沈周送别老友吴宽上任的《京口送别图》或许也是类似的急就之作。

此《溪山深秀图》卷另外一个特色在于其为短卷袖珍之作。传世沈周的作品皆多大幅长卷,此能于方寸之中,显出纵横捭阖的本领,实在让人赞叹。当然,这一点已经为这一卷曾经的收藏者与吴门鉴赏的具眼吴湖帆在卷后跋尾中道出:“世传石田翁画卷,所见不止数十本,但皆高头大卷,若此袖珍小卷则绝无仅见,用笔亦斩钉截铁中特具丰神。是乃石田翁独特之秘,非他人能到。”,显然,湖帆先生堪称石田的隔代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