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绘画史上,有一位极具传奇色彩而又扑朔迷离的人物。他身世显赫,贵为明朝宗室之裔;他修养全面,兼通诗书画三绝。他那独特的生平遭际和凄迷的心灵世界,无疑是我们窥探明末清初遗民思想的佳例;他那迈世的才华和孤高的性情,溢而为笔墨,则山川荒寒,花鸟冷隽,如太古之积雪,如野鹤之行空。他就是我们下面要讨论的《松鹿图》的作者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1626—1705),原名朱耷,是明朝南昌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1644年明祚告终,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满族清军突破山海关、定鼎中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二个一统天下的少数民族政权。朱耷作为皇族成员,自然在这种家国之变中难免性命之虞,所以他随即便携家流亡,避居于南昌城西40里之外的新建县洪崖山中。清顺治五年(1648),萧然削发为僧;顺治十年(1653)正式于进贤介冈灯社拜曹洞宗传人释弘敏为师,从此栖隐禅林近三十年之久。至康熙十九年(1680)55岁,忽发癫狂,裂服还俗。病愈后蓄发谋妻,清贫自守,卖画为生。可惜其晚境寂寞,康熙四十四年(1705)八月后临终之际,据说仅有一嗣孙在侧。然而,他的声名,却因他在艺术上的独特造诣和风格,不久便在画坛上为人向慕不已。在此,《松鹿图》可以让我们一窥这位没落王孙的心迹。
八大山人(1626~1705) 松鹿图
水墨纸本 立轴 182×62cm
出版:《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第六册P129,苏3—025,文物出版社。
着录:1.《八大山人全集》第四卷P97(存世画目),江西美术出版社。
2.《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实录》P2022,劳继雄着,东方出版中心。
说明:苏州文物商店旧藏。
该图为立轴,纸本墨笔,表现的题材,是传统习俗文化中寓意吉祥的一松一鹿。构图上,讲究倚斜变化,取势奇险,一危坡自画幅左上突兀而出,坡台上一古松虬曲无端,凌空蜿蜒,老干枯枝向右上撑开,下旋回抱之处,略见松针数柄,余韵无穷;松根之畔,有灵芝一二点缀其间;坡脚之下,地势稍缓,一鹿冲面而来,似乎尚未立定而正矫首遐观,颇有惊警之态,营造出一种不安的氛围,传达出作者内心的微妙情感。其中,鹿角与松枝,旁见侧出,相映成趣;鹿身脊背与土坡轮廓、松枝扭转形成了巧妙的曲线流动感。画幅左上,最后以款印补空押角,恰到好处。运笔上,简括洗练,删繁取要,松针劲厚,颇见篆书意趣;而土坡轮廓,时露飞白,虚实轻重,与物相宜。墨色层次,稳重含蓄,其悬壁杂草,色浓而神,平地苔点,形圆而润。整幅画面,造型奇特,出人意表,气息幽奇,境界寥落,古淡之中,颇有愈简愈远之妙。
目前学界根据流传的作品并结合他的生平出处,习惯将八大山人的书画创作分为出家为僧的早期(23-56)、心理矛盾的中期(55-65)、艺术风格的成熟期(65-80)三段。前面两个阶段,风格狂放野逸;晚年则由于生活渐趋平淡,风格转向含蓄蕴藉。根据画幅左上名款“八大山人”的书写特征和画面的整体笔墨风格,我们可以判断《松鹿图》是八大山人一件艺术成熟期的作品。
该图着录于《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第6册(苏3—029,页129)。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现藏于国内博物馆,还有几幅同样以松、柏、椿等象征长寿的题材和野鹿象征福禄的题材配合作绘者,例如上海博物馆所藏的椿鹿图(纸本墨笔)、国家博物馆所藏的松树双鹿图(纸本墨笔)等,时间均在1700年前后,从这些不同的构图样式与这幅《松鹿图》,可以看出八大山人对于自然物象生气的体察眼光和对画面各种形式感的精心探索,与庸俗化的草率写意之作有天壤之别。同时,更为重要的是,从这这幅《松鹿图》中,我们看到,虽然是表现比较风俗化的主题,但是作者依然立意高远,落笔奇崛,不露圭角,和他成熟时期其它花鸟作品一样,不改本色,依然故我。